感慨,连声说道:“用修有如此忠君报国之意,朕心实慰。阁老勿忧,众卿,快快议一议此事如何处置。广州府既已开始碰这问题,眼下一是不能在广东显出退让之意,二又不能让其余诸省人心惶惶。用修之策,也非朝廷正在商议的妥善周全之法。”
说完这段话之后,朱厚熜也有些憋闷。
杨慎此刻处境虽然危险,但他胸中一定是快意的。
而朱厚熜虽然明知在广东钓出那些准备煽动民意的士绅富户对百姓有点残忍,但他纵然是皇帝,纵然那些人就是有逃税违法的事实,他就是不能直接莽过去全灭了。
后果,是其他各省全都会起大乱子。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快刀斩不尽天下,叛乱一起,只会有更多其他省的百姓死于兵祸。
就算朱厚熜此时修了仙,而且境界已成能够一念间斩遍全国,那又如何?
那意味着大明几乎每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每一个官都该斩了,然后呢?
斩完就立刻开始天下大乱进入无政府状态。
这是当下甚至数百年后都没有办法去平衡好的难题,这是灰色地带之所以被博弈出来的筹码:你靠自个儿治国?
私欲永恒,善良的天真最残忍。
坐在这个位置上,他就是受着天下百姓的供养,但又暂时做不到、或者说永远做不到保护好每一个百姓。
但至少要朝这个方向去做吧。
脑子里闪过这些念头时,严嵩已经开口提议了:“臣以为,且让杨知府继续做下去。”
杨廷和顿时有些失态地怒视着他。
严嵩却不以为意,继续对皇帝说道:“以杨知府性情,只要后面并非真立刻让广州府士绅追缴田赋及徭役摊派,那便顶多只是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举。黄参议乃广东人士,可出面安抚,劝其多租官田,另捐些钱粮代民户应役,如此即可先把此事平息下去,广州民变也失了土壤。”
杨廷和的眼神复杂了起来。
“至于广东今岁之加派,皇明记既已赴粤,不妨由皇明记代揽剩余贡品之采买。”严嵩又说道,“可令张巡抚、霍巡按加力督宪地方府县在朝廷摊派之余还倍加索取、中饱私囊之贪腐事,尽早了却广东徭役之苦,也杀一儆百。若如此还有地方士绅富户煽动乡民,再惩治则不难。”
众人都沉思起来。
杨慎一贯呆在翰林院,他是一个愣头青,这种形象确实是可以利用的。
若目的只是为了治下百姓的夏粮、秋粮和今年田赋着想,那用力过猛甚至索捐也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整个广东,如果由皇明记这个皇帝与勋戚的利益共同体出面去采买剩余未完成的贡品,一来可以把皇明记的供货渠道打通,二来不用花人力去采办新品而是只买存货,三来只有靠海谋利的当地大族会无比痛恨,四来皇明记的运作在广东还能交一道税。
这样的话……确实很合适。
现在的情势倒是很清晰:陛下与首辅齐心协力,陛下与勋戚齐心协力。皇明记只压“供货商”的价获利的话,谁敢与陛下和全体勋戚作对?
至于广东其他靠田地产出获利的官绅大户……只要不煽动民意闹事就不会惹火烧身,大多都会明哲保身吧?
广东若只是杨慎这个“愣头青”惹出来的麻烦,那其他诸省大概也不会这样便悍然举事吧?
王琼点着头:“臣以为可以。”
“惟中此策大善。”
“高明!”
“……”
杨廷和心情复杂。
所以说归根结底就是“以杨知府性情”几字呗?我儿子是个憨憨呗?
没错,杨廷和自己现在都恨不得给他几个大耳刮子。
“……陛下,老臣恐犬子未得朝廷旨意便已……”
朱厚熜笑着说道:“杨阁老勿忧,张孚敬、张恩等必已提醒过用修轻重。如若不然,以用修忠君报国之心切,恐不止体察民情、不做处置。”
杨廷和心梗:就是说如果没人拉着,杨慎已经在广州府开刀问斩了呗?
到底是谁撺掇的这憨憨!
“事不宜迟,陛下……”严嵩提醒了一下。
“九和,速拟旨意递去广东,着张孚敬宣张恩、黄佐、杨慎、魏彬听旨。”他又强调了一遍,“是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