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若有所思。
郑存忠继续自信满满地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藩王继统的陛下,绝对难以容忍杨廷和继续掌握朝纲。继统不继嗣,只在名分上立威简单,要使旨意能到地方却绕不开层层官府!陛下若稳如泰山,傅伦何须自尽?他是帮陛下、帮宫里办事的!只有变法,让杨廷和不得不揽起这桩大事,才能阻止陛下不断提拔变法新臣。”
“依晚辈来看,杨廷和不是真要变法,而是借变法揽政擅权!要不然,真要变法岂能有杨慎那种粗暴做法?要不然,孙交何须让朝臣共议?诸位别忘了,后宫之主早已定了下来是孙交之女!”郑存忠颇为感慨地说道,“陛下设御书房,设国策会议,本是为了分杨廷和之权。但没想到几桩事情下来,参策里杨廷和的人倒越来越多了。陛下保的人,还大多戴罪在身!”
“那依存忠之见,我们该如何行事?”
郑存忠再次利落地撑开折扇:“煽风!天下群情汹汹,杨廷和要借这把火让陛下看到治国仍然要靠他那些人,陛下要借这把火让天下士绅先把矛头对准杨廷和与他的党羽!他们一个个在上面争权,倒搅得我们地方不得安生。把火点起来,帝党会利用起来的,费宏也会利用起来。杨廷和想让陛下在国事上低头,也会利用起来的。”
“所以说,魏彬是谁保的不重要,陛下法统已稳,下一步想掌稳大权的意志才最重要!新法之争既已从国策会议上转向了朝堂,那就说明杨廷和暂时压不住!费宏还朝十个月,不鸣则已,既已发难,自是有把握!陛下召他还朝,难道不是为了作为杨廷和的替代?”
各种各样莫名猜想传遍一处处,人人都能根据每个人此前的言论行事和立场来进行分析。
这些论断,参策们是不是都全然考虑到了所有细节?
在江西为父亲守孝的王守仁也收到了密旨,看完之后久久无语:玩得有点大吧,陛下……
三百秀女入宫去
杨廷和是不是真成了变法党魁?
陛下是真要变法还是借变法与杨廷和争实权?
孙交所代表的帝党下场之后,这里面的水是真的浑了,看不懂。
杨廷和府上,来拜访他的一些重要三四五品官员只得到他讳莫如深的答复:“老夫只提醒一句:尽快把自家子侄、下人约束好,尽快把自己择干净!”
从望日朝会之后,每一次常朝都在争辩,可想而知每日的国策会议上也在争辩。
关于现在应不应该变法、士绅对国家来说何等重要之类辩论车轱辘话就不用多说了,十分明显的一个变化则是:去年之后低调不少的科道言官们短时间内都发疯了。
神仙斗法,余波都杀人。
这一天,最骇人听闻的一封弹章出自礼部。
某礼部主事弹劾广东巡按御史解昌杰担任兴王府长史期间大收富商贿赂,于陛下和长公主孝期内为陛下选世子妃、为郡主选仪宾。
现在言官弹劾都讲实据哈。
也不知是不是这一年来搜集的黑料够多,这一批弹劾,威力极大。
五月初一,朔日朝会。
一年前的这一天雷雨交加,日精门起火。
一年后的这一天风和日丽,奉天殿压抑。
朝参官的队列里,短短十五天内就少了十数人:李充嗣的刑部客似云来。
“陛下,臣王琼弹劾都察院左都御史张纶纵容御史大势攻讦,以致六部人心惶惶……”
王琼说完之后,张纶就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辩驳:“都察院督宪百官,职责所在!御史上疏弹劾,哪一桩没有实据?臣倒要弹劾大天官,这一年多来升任之官,诠选何以不辨德行……”
是以前朝堂熟悉的气氛,各种互喷。
但现在的朝参官们怀念着前面这大半年平静的朝会。
有人心惊胆颤地抬眼看了看皇帝,只见陛下坐在那沉着脸,只是静静听着。
一切根源都是新法,但现在这架势,下场的人越来越多,被实据弹劾的人里,王琼这些人提拔的人是主力。
孙交站了出来:“陛下,此风不可涨。朝争一起,无有宁日。”
杨廷和又反驳:“弹劾既有实据,何谓朝争?吏治败坏至此,若不整治,谈何富国?陛下明鉴!”
“朕说过,言官奏事,言之有物便可鼓励。”朱厚熜的眼神让人看出了一些失望之意,“杨阁老此言大善,若吏治败坏至此,不整治则何以富国?刑部、都察院、大理寺尽可依法办事!此等小事,无需再到朝会上争议,自有律例章程。既要在此广纳建言,仍旧谈论富国之策,商议变法可能!”
那失望之意也被解读着,其后争辩新法始终不会有什么心意,小虾米们人人都担心下次朝会自己还能不能站在这里。
这还是每休沐一次之后只用上一次朝会的情况!要不然,岂非每天来都会发现少了一两个人?
临近午时,散了朝。
回到乾清宫的朱厚熜换好了衣服,人也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