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哲文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们要自己带头署名,正要另推学业更优的某举监牵头,却见国子监司业带了人搬着很多书页来了。
“奉旨,监生每日写字课改为誊抄《实践学与辩证学之考》,以备刊刻之前百官阅览之用!每人每日不拘二百五十又六字,一日一交,俱端楷有体,合于书法。习字与作文,本月皆可免。”
“……”
监生确实经常被派一些需要大量识字人员进行的重复劳动,但这次居然是让他们誊抄这本书,顿时有许多人炸锅一般反对。
国子监司业只是冷冷说道:“本月小考,此事计入考课。未能完成者,皆为下等。”
国子监一年要举行十二次大小考课,按成绩分为上中下等,各有积分。在六堂三级的考试当中,历次积分达到八分的,就可以升级或者毕业授官,颇有点像后世的大学学分制。
现在既然要把小小的誊抄事与考课联系起来?监生们每天确实有二百五十六字的习字课业,每月还需作文六篇。
不由分说地,国子监这边就给每个监生都发了一页单独的纸。
每人都只有一页,而且一视同仁,上至举监下至夷生,人人都得誊抄。
看样子,每人都只重复誊抄一页上的内容。被收上去之后,恐怕才会又另行装订成册。
这样的话,是每天都能得到数册?
被当成了抄书苦工倒在其次,关键是这誊抄的都是什么?一本儒家经典之外的、原本由异端末学之人著述的新书!
到国子监坐监是来学经典、谋出身的,国子监内许多人都怨声载道。
自然而然,发到手里的书页也都被传阅着。
有的人只是先读了一些“断章”,而后就开口怒驳。
闹不闹事的另说,这天之后,国子监内就往外传出了更多关于这本书的只言片语。
王佐汇总好了今天的奏报之后就遣人禀报了黄锦。
张锦去了南直隶做守备太监之后,升任为司礼监掌印的张佐不能再直接提督锦衣卫。
黄锦的权力又大了一些。
他请示过朱厚熜之后,王佐就奉命入宫到了养心殿。
时间已经是夜里,他站在那认真地禀报:“自西苑那边开辟围墙、改建皇明大学院开始,监生们便议论颇多。张伟那幕僚沈文周此前与孔家贡监孔哲文多有往来,臣也一直留心着。陛下,今日令监生誊抄书册,入夜之后城中多处酒肆、青楼里便传谈议论颇多。臣恐有人串联闹事,是否做些准备?”
“闹起来了再说。”朱厚熜只看着奏报上的其他动静,这件事,王佐并没有单独写在里面,“王汝梅设宴,唐皋、汪溱……”
那天失了智的王汝梅没有得到惩处,既然已经站出来了,他反倒成了反对重定孔子祀典的核心人物。
朱厚熜看完了这条消息抬头看着他:“四品以上,没人去?”
王佐摇了摇头。
王汝梅是从七品的礼科给事中,汪溱这个兵部主事是正六品,而唐皋这个正德九年的状元目前是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另外赴宴的,除了正四品的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两个正五品的六部郎中,也大多是六七品的京官。
四品以上,那就是六部左右侍郎级别的人物了,离参策已经很近。
朱厚熜笑了起来:前途还是要紧啊。如今参策流动这么快,天下间眼看着就要空出更多高官之位,仍在串联搏一搏的竟只剩下一些小虾米。
看完了奏报,朱厚熜交给黄锦去保存着就又看向王佐:“你要请见,不只是为监生的事吧?直说。”
王佐行了一礼:“湖广报来,辽王病重。”
朱厚熜眼神一凝:“怎么回事?”
“……淫乐过度。”王佐补充了一句,“荆州府及湖广御史弹劾之事,恐怕也给了辽王不少惊吓。总之,仪卫司里的人报来,辽王这次确实病得不轻。辽藩一些宗亲也在筹谋向陛下状告辽王昏聩、辽王妃行事跋扈,请陛下另封辽王为辽藩做主。”
“怎么还提到辽王妃?”
“辽王服丧袭封之前,辽藩府事便大多由辽王妃毛氏代为处置。辽王袭封后只是于辽藩内大肆索贿宗亲,代为乞恩或举告报复。辽王妃……实有贤名,只是辽藩宗亲颇多,辽王妃不免多有训诫。”
朱厚熜算了算时间。
这辽王正式袭封王位,也就个把月时间吧?这么快就把自己的身体搞得更垮了?
虽然是他自己的原因,但如果因为辽藩这段时间害民被弹劾之后,皇帝又给辽藩换一个王或者干脆除了辽藩,那又是一件大事了。
其他诸藩可不会站在老百姓的立场觉得辽藩或者辽王罪有应得,只会觉得皇帝对藩王宗室实在是苛刻。
王佐等着皇帝的决定。
对于辽藩之事,之前其实已经做了处置,旨意已经在路上了:朱厚熜给了训诫,驳回了那些乞恩,令辽王退还所收贿赂,另外罚了一大笔银钱给受害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