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一阵恍惚:当真是如此大捷?
谁人立此不世功勋?是王守仁,还是杨一清,又或者李全礼?
直到有资格看到详细军情的人看到了具体经过,他们才一个个都沉默了下来。
“……好个俺答。”顾仕隆叹了一口气。
费宏忧心忡忡地看着顾仕隆:“靖国公,依你之见,边镇可得数年安宁否?”
顾仕隆摇着头:“我不知道。这一战后,北元自是必定乱起来。然则这种乱,是要在诸部之间乱,还是要乱我大明,这可说不准。不论如何,他们要重新稳下来,则必定要在大明身上谋一场大胜。”
孙交凝重地说道:“俺答已经一战立稳根基。眼下情势,我倒以为北元不会有大乱,俺答则必将连年寇边,以图威望日隆,渐夺汗位。”
“主幼臣壮……”费宏头大地说道,“本是挫小王子锐气,让其记恨俺答之局……”
“不可这样说!”孙交倚老倚尊瞪了费宏一眼,“此等大捷,可遇不可求!边镇本就虏患不绝,如今陛下御驾亲征一战大胜,边镇要革弊练兵,又有谁人再敢养寇自重?边打,边改!”
费宏不说话了,只是最后看了一遍战报:“可惜了……”
严嵩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但严嵩现在心里只有四个字:献捷太庙!
得失,代价
阵斩北元大汗,费宏却说可惜,自然是因为此战最后仍有个出人意料之外的收尾。
此刻在刚刚清理了一遍、仍旧像废墟一般的赤城堡里,杨一清与王宪齐声劝告:“陛下,还是速回宣府吧,提防俺答去而复返。”
朱厚熜点了点头,而后长叹一声:“这个俺答,是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
他低头,看着面前已经被收殓尸身的李瑾、何全安及战死将领,握紧了拳头。
一个大同副总兵,这些年从边将队伍中真正凭敢战进入朱厚熜视野的勇将。
一个锦衣卫当中智勇双全、同样前途无量的人物。
最早赶到镇安堡的将卒,连同镇安堡守军在内,几乎死伤殆尽。
随后赶到的朱麒,现在也身受重伤。
宣府总兵傅铎,既受外伤,又被山火毒烟侵了内腑,此刻仍旧昏迷不醒。
这一切,先是因为严春生一箭射中博迪的眼睛、箭矢入脑后鞑子的疯狂突围,但当时朱麒与李全礼先后赶到,场面仍是尽歼之势。
因为随后,是能有更多明军陆续赶到的。
这一场突围战,从博迪放弃赤城堡开始,足足打了一天一夜。
但是俺答又在第二天黄昏时出现在了这里。他撤走之后花了数日时间绕了个大圈,从坝上绕到镇安堡以东前来援救他忠心臣服的尊贵大汗——带了一万骑呢。
于是镇安堡还是被攻破了,朱麒只能从镇安堡退到南面山头固守、尽量毙敌。
此战,大明在这里丢下了近六千兵卒——战死的,赶路过程中吸入毒烟的、掉队遇到因山火而狂躁的野兽或坠死的、焦渴累死的。
博迪带领的虏骑,在堡内堡外被歼灭了五千余——有一千多是因为博迪死后根本不愿走,留在这里疯狂换命的。要不然,终究还是只能有个二换一甚至三换一的战损比,纵然部分明军有边墙寨堡倚重。
被困的、古北口那边来增援的,察哈尔万户最终还是剩余了过万精骑,被俺答“救”了。
是的,若俺答没来,只怕随后还将有一场“大汗遗体夺回战”。
博迪是死在亲兵护卫中的,按理说,他死了,尸身大纛什么的却落不到大明手上。
可惜碰到了拿命去夺的李瑾。博迪死时,他带着身边已经只剩下百余人的队伍疯狂冲杀过去,夺到了博迪的尸身和那大纛。
他回来的时候,身上都是箭,没一处好肉,但他还是一路杀穿了虏骑,把博迪尸身和大纛交到了李全礼队伍中才咽气。
俺答来了,察哈尔部的人心有顾忌,冷静了一些。
皇帝的战功百年难得一见,此刻不仅活下来的文官武将、兵卒都欣喜若狂,朱厚熜自己则情绪复杂。
纵有改进了一点点的火器,仍不足以抹平此刻双方的战力差距。
一方是北元大汗最精锐亲军的一力突围,一方是从各个方向要疲惫急行军赶上马速来围追堵截的明军。
战场,还是在两侧山火缭绕的山谷之中。
博迪选了个最后的逃亡窗口期,尽管也已经晚了一些。
而俺答则像个老练的猎人,既无损于他忠于汗庭的声名,更成了那些一心回家的察哈尔部骑兵心目中的救星。
大明天子得到了一场难得的大捷,俺答得到了一个充满想象空间的草原,朵颜三卫得到了大明即将与之开市贸易的承诺,受伤的只有衮必里克与博迪——不,博迪死了。
“陛下,严春生到了。”
帐外传来陆炳的声音,朱厚熜收拾了心情:“宣!”
严春生进来了,模样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