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亭、里。”
“然这些归根结底,其实都是中上层建筑。”
“但下层呢?”
“那些最底层的存在呢?”
“大秦朝堂从来就没有考虑过。”
“因为朝堂上下都希望底层永远一层不变,唯有如此,底层才会永远的去当牛做马,去任人鱼肉,去任人宰割,而无丝毫反抗的余力。”
“所以大秦立国之后,严格执行过去的户籍制度。”
“人从一出身就已决定了今后命运。”
“子民就是要恭顺。”
“使鸡司夜,令狸执鼠,皆用其能,上乃无事。”
“大秦森严的户籍制度,对寻常民众而言,就是高山,是雷池,是天堑。”
“而朝廷上下就是希望底层能一代接一代的种地、当兵,遵循着商鞅划定的利出一孔。”
“商鞅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富国强兵,但随着天下一统,军功爵制几乎半废,底层再无任何上升渠道,这个现状,朝堂的大小官吏真的不知道吗?”
“知道。”
“但满朝上下都会装不知道。”
“因为无人在乎底层,也无人关心底层有无情绪,这也是朝廷要的结果。”
“让底层永远的安于天命,安分守己,继续心甘情愿的为人支配,朝廷傲慢的认为,底层不敢有情绪,更不敢有任何不满。”
“只是这一次,大秦错了。”
“经过数百年的渐开民智,越来越多人不会再选择在沉默中死亡,而是会陆续选择在沉默中爆发。”
“只是眼下尚未到那个临界点。”
“但快了!”
“大秦这套自上而下的管理体制,从始至终都忽略了底层基础,但没有扎实的底层基础,再完美的上层设计,也只不过是套外强中干的空壳子,一碰就倒了。”
“放在过去,大秦所为并无问题。”
“然时势异也。”
“在中央集权的体制下,民已从‘恒产者’,逐渐过渡到了最底层。”
“而大秦一直忽略了一个致命要点。”
“官民关系!”
“若大秦继续这么盛气凌人,继续这样高高在上,继续视民如草芥,终有一日,这些草芥会变成压死大秦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间不会太久远了。”
嵇恒摇了摇头。
继续吃起了自己的餐食。
下层建筑决定上层建筑,用秦代的话来讲。
就是管仲那句。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上服度则六亲固。
大秦从上至下对底层的傲慢,终会埋葬掉这个心高气傲、不可一世的庞大帝国。
义利!
扶苏凝重的看着嵇恒,疑惑道:“朝廷上下的确有些忽视底层,但绝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而且朝廷上上下下上百官员,不可能都坐视不理,只可能是朝廷未察觉,或者有所忽视。”
“我认为你的看法有所偏颇。”
嵇恒押了一口酒,神色平静的看向‘伯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问道:“你对儒家是何看法?”
扶苏眉头一皱。
他有些猜不透嵇恒的心思。
但还是诚实的道:“儒家乃一群食古不化,空谈复古、复礼、仁政的学派。”
嵇恒微微额首,笑着道:“那法家呢?”
扶苏一愣。
他狐疑的看着嵇恒,正色道:“法家乃维持天下秩序公平公正的存在。”
嵇恒轻笑一声,不知在笑什么。
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淡淡道:“你错了。”
“法家没那么公平。”
“所谓的法制,其实是人治。”
“或有清廉公正的官吏,但并非人人都能绝人欲。”
“你认为儒家是复古、复礼的保守学派,但以李斯为首的儒法又何尝不是?”
闻言。
扶苏一下怔住了。
嵇恒继续道:“论语中有讲:‘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儒家子弟是人。”
“李斯等法吏同样是人。”
“并无任何区别。”
“从义利观来讲,大秦长期处于这种律法教条框架下,对任何超出这个范围的事物,其实早已带有一种鄙夷的心态,因而任凭社会变动,这些得利者都会死守着过去所谓的‘正统观念’。”
“儒家是这样。”
“当下的法家同样如此。”
“甚至当身边出现威胁自己权势的存在时,他们还会不约而同的去保卫自己的权势。”
“哪怕此举对国家危害极大。”
“亦如当初天下议论郡县分封时,近乎满朝大臣都认为当‘行分封’。”
“诚然。”
“不为置王,毋以填之,是基于时局的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