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这才道:“嵇先生的规矩,扶苏是知晓的,这次正是奉命来还酒。”
嵇恒从躺椅上站起,将案上的酒壶随手拿起,放置在身旁,而后重新躺了下去,好似扶苏二人的到来,对他并无任何影响。
胡亥也躬身一礼,脸色略显怪异,道:“嵇……先生,我非是什么‘季公子’,而是大秦幼公子,胡亥。”
“见过先生。”
“你们的身份,我早知晓了。”嵇恒扫了扶苏兄弟二人,指了指一旁阴凉下的竹席,淡淡道:“你们自己找位置坐吧,我就一懒散人,也不怎么会接待,就这么将就一下吧。”
“理应如此。”扶苏再度一礼,去到席上坐下。
胡亥也跟着坐了过去,只是眼中颇为不解,疑惑道:“你怎么猜到我身份的?我过去没有表露过啊?”
他神色很是惊疑。
嵇恒没有急着回答,从一旁取出一壶酒,将壶中酒倒入铜爵中,几眨眼时间,他身前的铜爵就已斟满,整个屋舍瞬间弥散出浓郁的酒香。
这时,嵇恒才把目光看了过去,淡淡一笑道:“过去的事,已不重要了,也无太多意义。”
“你若想听,我可以讲。”
“不过你们带两壶酒来,恐并非想听这个。”
说着。
嵇恒汩汩大饮几口。
铜爵中的美酒,肉眼可见的减少。
胡亥面色一滞。
他尴尬的看向扶苏,却是不敢再开口。
扶苏这次本为独自见嵇恒,只是他在知晓后,执意要跟着前来,但归根结底,这次跟他并无太多干系,因而是没资格越俎代庖的,只得歉意的笑了笑。
不过看向嵇恒的眼神也颇为幽怨。
在他看来,也就顺口回几句的事,何必要这么斤斤计较?
扶苏笑道:“扶苏这次前来,的确有很多事请教,但幼弟所问,也是我心中疑惑,嵇先生但讲无妨。”
扶苏回答的从容而体面。
嵇恒自无不可,缓缓道:“秦改制天下,但一些东西还是沿袭了下来,伯仲叔季,便在其中,季为幼,伯为长,如此轻易就能拿到酒,族中定有高爵之人,至少有人位列‘侯’,加上你自称‘伯秦’,‘秦’乃国字,关中唯公室才有资格用。”
“大秦宗室非有军功论,不得为属籍。”
“你们身份自呼之欲出。”
闻言。
扶苏露出一抹苦笑。
伯秦二字是天下一统前,他为自己出入地方取得,既表排行又藏姓氏,只是随着天下一统,这个名字已然不合时宜了。
扶苏道:“多谢先生解惑。”
随即,扶苏端正身子,缓缓道:“嵇先生,我此次前来,是想请教治国之法。”
“治国?”嵇恒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那你可以回去了。”
“为何?”扶苏一愣。
“我一庸人,不会治国。”嵇恒道。
胡亥这时急声道:“嵇恒,你之前不是说的头头是道吗?为何现在又说自己不会了?”
“你这是何意?”
嵇恒没有理会,押了一口酒,冷声道:“见事贵见缺。”
“我一乡野之人,哪懂什么国家大政?”
“我也治不了!”
扶苏目光微动,在心中咀嚼着‘见事贵见缺’,陡然想起父皇所说的‘大政小改’。
他作揖道:“是扶苏好高骛远了。”
“但求先生出手救国。”
嵇恒继续摇了摇头,道:“就治国政道而言,大秦一直在推行,天下钱币改制,民众迁徙互补,人口登录,田税徭役等一体盘整,这些要害之事是随口就能解决的吗?”
“你对天下之事理解太浅。”
“张口就是‘治国’‘救国’,却根本不知事务具体情况。”
“如此目空一切,何须向我请教?”
“你回去吧!”
扶苏脸色一变,额头冷汗涔涔。
在禁足的一个月里,他并未有片刻空闲,一直在埋头苦读,对大秦积弊已有所了解,但越是了解,越发感觉困顿,因而禁足一结束,便直接找上了嵇恒,想让嵇恒提供一些解决之策,以解大秦燃眉之急。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嵇恒根本就不理睬。
一时间。
他不禁慌了神。
扶苏压下心头不安,道:“小子愚笨,恳请先生指点。”
“正如先生在狱中所讲,天下民穷,以至民变在即,扶苏为大秦公子,岂能坐视不管?”
“就治国政道而言,首当解决民生实事。”
“扶苏不解,错在何处?!”
扶苏思绪飞动,说的却很是平稳。
嵇恒暗暗摇头,重新倒满一樽酒,却是喝得快了些。
他缓缓道:“目光高远是对的。”
“但眼中若只有高耸入云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