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岂非是在成全六国余孽?”
张苍苦笑一声,拱了拱手,道:“是张苍短浅了。”
扶苏笑着道:“钟先生向来考虑全面,所思所想目光高远,我对此也很是钦佩。”
蒙毅额首附和。
杜赫扶了扶须,沉思了一下,眼中露出一抹狡黠之色,笑着道:“恐怕不止这个吧。”
“这次沉船多半是商贾有意为之,因而钟先生你假以……”
“以长公子宽厚爱民为由,提出对商贾进行严格细致的管理,除了给树立新法找个借口,让盐商铁商承受天下积怨,同样是想让这些商贾不得不彻底倒向朝廷,没有朝廷庇护,关中的这些盐商铁商,在天下会举步维艰。”
嵇恒看了杜赫一眼,坦率的点了点头。
杜赫能看出来,他并不意外。
大秦的三公九卿,除了蒙恬冯劫几人,算是得了家族便利,郎官任职结束,就直接一步登天,其他官员大多是一步一个脚印爬上来的,这些人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阅历很深,看事情眼光毒辣。
有这个意识毫不出奇。
只是这些人深谙为官之道,并不会轻易的表露出来。
嵇恒笑着道:“杜少府所言极是。”
“眼下关中的盐商铁商已没有回头路了。”
“要么死。”
“要么彻底倒向官府。”
“就算官府给他们留活路,其他商贾都容不下他们。”
“商法的意义并不在律令本身。”
“而是将商贾从过去的一个游曳群体,正式列入到官府的管理范畴之中。”
“事无细巨,官府都可以借机敲打。”
“商贾过去靠着各种背地手段,大肆贷钱、大肆收购田地,靠着制造各种动荡,低收高卖,借此大发横财,而且因为自身低贱的身份,不为世人重视,可谓是闷声发了数百年的横财。”
“但有了相关律法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
“过去是法无禁止即可为。”
“现在是法无授权即禁止。”
“一来一回商贾敛财的余地就太小了。”
“盐商只能贩盐。”
“参与贷钱、买卖田地、买卖人口等,都将视为违法。”
“这是在商贾头上悬了一柄剑。”
“一柄斩首的剑!”
“律令一出对商贾的影响太大了。”
“关中的盐商铁商,也注定为天下商贾憎恶。”
“对商贾而言,夺人钱财如同害人父母,官府律令的出台,又因盐铁商贾引起,他们的下场可想而知?”
闻言。
扶苏若有所思。
杜赫点了点头,赞许道:“钟先生考虑周全。”
“方才将那些商贾放回去,便是让他们冷静一下,让他们意识自己现在的处境,为了保命,他们只能倒向朝廷,而想让朝廷庇护,无疑是要提供一些朝廷看得上的东西的。”
“而这东西便是盐铁!”
杜赫收回目光。
他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这钟先生完全是将商贾吃透了。
吃的死死的。
分明是他将商贾逼上了死路,而今摇身一变,却成了商贾的大救星?
商贾心中分明恨得要死,明面上却只能强挤笑脸道谢,这份将人玩弄于鼓掌间的算计,实在令人感到心悸。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也不过如此吧。
扶苏面色微异,经过这番话,他也明白过来。
只是这种感触似曾相识。
他记得上次嵇恒就说过一个例子,派人将乞丐的腿打断,然后再下场给乞丐一个碗,乞丐对此还要感激涕零,而这两次下来,嵇恒是将商贾的两条腿都打断了,只是这次是给了一副拐杖。
两次实质是一样的。
扶苏深深的看了嵇恒一眼。
他起初认为这种做法并不适用,但见嵇恒接连使用了两次,而且效果都出奇的好后,对此彻底上了心,暗暗将一些细节记下,就连扶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这种做法这么上心。
嵇恒笑着点点头。
这的确就是他的意图。
商贾没有意外是不会将盐铁交出来的。
没有条件。
所以要创造条件。
得罪秦廷,只是一锤子买卖。
但得罪了全天下商贾,那可是世世代代的忌恨。
他相信商贾数得清。
事到如今。
其他人都明白过来。
也都清楚了嵇恒的全盘计划。
从一开始,嵇恒就没想过商贾会主动交出盐铁,也没有想过通过审案让商贾交出。
就算日后真审出来了。
时间也太晚了。
朝廷等得及,地方等不及。
只能去另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