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州城外风浊水沉,城内翠湖叠泉,和风徐然,就连余晖都比外城清凉几分。
夕阳拉长了伙计挑担的身影,狭长、汗意淋漓,转角之处,撞上了一个面孔陌生的外乡人,险些没刹住脚。
容悦适时扶了他一把,这才得保那一担子食盒里的东西无虞。
“多谢多谢……”伙计惊出一身冷汗,连忙稳住颠簸的食盒。
木匣难掩五谷香,容悦又研习草药,嗅觉灵得很,好奇地问了一句:“小兄弟,你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伙计搔搔脑袋,憨厚地笑开:“我是跑腿给前面府上送果饯糕点的,他们府上的千金今日生辰,让我们送些酸枣糕过去。”
“酸枣糕?”容悦来了兴致,“好吃吗?”
“那当然!”伙计胸脯拍得闷声响,“我们铺子的酸枣糕可是招牌,酸酸甜甜的,既开胃又解腻,这片的夫人小姐们就好这一口,今日只剩下这么些了,都得送去那府上做生辰宴。”
“这样啊……”
“诶,兄弟,你是外乡人吧?”伙计探头问他。
容悦愣了愣,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伙计咧嘴一笑,露出口白牙:“酸枣糕是我们虔州才有的风味,逢年过节必备,尤其是生辰这等大日子。吃了它啊,往后的日子就会像这糕点一样有滋有味,欢欢喜喜。不夸张地说一句,整个虔州,只有我们铺子的酸枣糕做得最好,卖得最俏,只要师傅出工,当天的铺子必然满满当当全是人!”
“哦……”听他一番解释,容悦心中一动,同他商量道,“兄弟,你既然有这么多,能不能卖我几块?”
伙计一愣神:“嗯?”
容悦一把搂过他的肩膀,极平易近人地笑道:“我这人吧,就好嘴上这一口,你既这么说了,我今日若是尝不到,晚上怕是睡也睡不好了。小兄弟,你行行好,卖我一些吧!”
伙计也朴实,念着方才的恩情,只考虑片刻便答应了,一边卸下担子,一边对容悦道:“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能给的也不多,否则该叫人发现了……”
食盒一开,容悦便闻见一阵香甜,只见那食盒中堆砌了许多小巧晶莹的四方块,橙黄带朱,个个如金桔一般惹人怜。
伙计用油纸包了四五个递给他:“今日权当尝个新鲜,银子就不收了,你要是还想吃,几日后可以去前面的福寿局,那便是我们铺子。”
容悦欣喜地接过,尝了一口,果然如伙计所言,酸甜可口,吃着便能让人不自觉地开心起来,没心思考虑烦心事。第一口下肚,他想,不知道江令桥喜不喜欢吃,她吃了会如何?会不会高兴一些?平日里见惯了她喝酒,似乎没什么的吃食,
他将余下糕点细致地用油纸封好,放入怀中,而后很快塞了个银锭给伙计便笑吟吟地阔步走开,徒留伙计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
那神色,与现下的江令桥如出一辙。
容悦笑了一声,把油纸包塞到她手中,而后便起身走开了。
江令桥握着那捧糕点,定定地坐在原地,目光落在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上,良久才回过神来。她试探性地取了块酸枣糕,小心翼翼地放入口中,一股酸酸甜甜的味道瞬间沁入舌尖,蔓延于整个口腔,侵袭,浸润。
夜间无光,月芒微弱,却可以从那双清浅的眸子里,看到几缕粼粼微光,以及满天星光之下,渐渐趋于柔和的面容棱角。
琴嫣殿这几日很不太平,恃宠而骄的贵妃娘娘此刻便高坐在一把大红酸枝牡丹纹宽椅上,浓妆粉面,珠玉满头,一手托着茶盏,一手慢条斯理地撇着茶沫,眼睛斜睨着正一盆一盆搬花的宫人,又瞥了一眼于一旁督工的楚藏,冷嘲道:“国师真是神通广大鞠躬尽瘁,陛下下令不过几日,就寻来这么多花,本宫真是要深谢你了。”
楚藏不苟言笑,只是立在一旁,静静地盯着搬花的进程,道:“娘娘言重了,为陛下效劳,乃人臣本分。”
贵妃从鼻息里冷哼了一声,一面低头品茶一面漫不经心道:“国师大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又如此通达花草,善于以花娱人,想必早就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经验之谈了吧?”
听到这话,楚藏平静无波的脸上才稍稍显出一抹异样,他缓缓看向下人围侍、钗簪环簇的孟贵妃,声音里带了些愠怒:“贵妃娘娘慎言。”
孟贵妃丝毫不忌惮,看了一眼他玉冠中的海棠花簪,继续冷笑道:“国师阶庭兰玉,惊才风逸,至今却仍未成家,瞧着真是惋惜,不如本宫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好在朝野之中寻个高门贵女,嫁于国师作妻,如何?”
他面色如常,却不怒自威:“你敢。”
见他这副吃瘪受气的模样,孟贵妃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先是兀自低头吃吃地笑,后来忍不住以扇作掩,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她笑得前仰后合,眼角笑出了泪花。
正此时,满院宫人突然齐齐跪伏下去,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一个满头华发,约摸知天命之年的男人进了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