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杜恒霜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坐在父亲怀里,拍手唱着儿歌,唱得累了,父亲给她吃一块比蜜还甜的哈密瓜。那时候只有长安贵族才能吃得上的哈密瓜,对幼年的杜恒霜来说,不过是平时消暑的一般水果罢了。
杜恒霜将脑袋在杜先诚腿上蹭了蹭,又咽下去快要涌出来的眼泪。她知道,爹爹回来,是为了她们姐妹,爹爹要走,也是为了她们姐妹。为了她们姐妹,爹爹真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好了,你现在可以说你的心事了吧?爹爹的功夫好,海上那点儿风浪真的不算什么。你别担心,爹的病真的是装的。”杜先诚极力劝着杜恒霜,想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这么伤心。
杜恒霜没法子,只好把刚才对杜恒雪说的话说了出来。
果然杜先诚比杜恒雪老辣多了,听了杜恒霜的话,他第一反应就是,“那小子有别人了?”
杜恒霜全身一抖,忙摇头,可是已经晚了。
杜先诚轻哼一声,听得杜恒霜很是恐惧。她怯怯地抬头,看着杜先诚。
杜先诚刚才的慈爱面孔已经冷若冰霜。他低头看着杜恒霜,冷冷地道:“你夫君有了外心,你都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一愣。爹爹怎么在怪她?她没有听错吧?
看见杜恒霜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杜先诚又厉声道:“你给我跪好了!”
杜先诚素有积威,杜恒霜忙在杜先诚面前跪直了身子。
“霜儿,你跟爹说说,不管萧士及那小子做了些什么,你又做了些什么?”
杜恒霜很是委屈,忍不住顶嘴道:“爹!您怎么也胳膊肘儿往外拐?女儿做了些什么?女儿做得还算少吗?”说着,就把她为萧士及做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很多萧士及不便出面的事儿,她都主动揽上身,甚至还射断了崔三郎的一双胳膊!
“爹,您说,我做得还不够?就算他娘那样对我,我也没有跟他一刀两断。如今还是我在照顾他疯了的娘!”杜恒霜撅着嘴,在杜先诚面前再不掩饰自己的喜恶。
一说起龙香叶,杜先诚就有些无语,悻悻地道:“龙香叶那疯婆子,还是疯了比较好。”说完看向正抿嘴笑着的杜恒霜道:“你还笑!你还笑得下去!”
“爹,女儿怎么啦?您要这样骂人家!”杜恒霜的眼圈立时红了。
杜先诚叹息一声,坐直身子,对杜恒霜语重心长地道:“以前小时候,你还是个有主意的好姑娘。可是现在,你看看你自己,你还是我那个女儿吗?”
“我怎么不是?!”杜恒霜很是不甘。她自问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但是说在杜先诚嘴里,好像是她做错了一样。
“你还没错?”杜先诚站起来,开始数落杜恒霜。
“第一,你错在不能自立。我生你养你,你是我女儿,是一个人!不是他萧士及的附庸!——可是你呢?还是我女儿吗?我女儿会在家有幼儿嗷嗷待哺的时候,抛下他们,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吗?你别忘了,你上有高堂,下有幼儿,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但也是我和你娘的女儿,你儿女的娘亲,你怎能为了一个男人,就去寻死?我心疼你那时候身遭大难,从来没有说过你一次。但是现在看来,不说不行了!”杜先诚很是痛心疾首的样子。
杜恒霜听得怔住了。
“第二,你错在不能自强。是,你嫁人了,还是嫁给跟你青梅竹马的男人,他应该知你懂你,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你夫君,不是你爹!霜儿,你应该长大了。你的及哥哥已经长大了,他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你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托付在别的男人身上,他再好,也不值得你用性命托付。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能自轻自贱?——你不把自己当人,如何指望别人把你当人?”杜先诚这番话说得更加苛刻,听得杜恒霜珠泪盈盈,但是一直捂着嘴,不敢哭出声。
“第三,你错在不能自知。你是萧士及的妻子,不是他娘!你有必要事事出头,把他那些有的没的狗屁倒灶的事情都揽上身吗?!再说连他娘都是个甩手掌柜,你做什么要为他费心费力到这种地步?!你做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只凭一腔孤勇,也用用你的脑子?!帮人的时候,一定要注意是不是能保全自己。如果不能,宁愿不要动手。——只有为了你的儿女,你才需要不顾一切,而不是你的丈夫!你听见没有?!”
杜恒霜听得大惭,深深地垂着头。
杜先诚虽然这样骂着杜恒霜,其实心里也是在谴责自己。若不是他一去这么多年,让两个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她们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还有萧士及,若是自己留在长安,就算萧大哥不在了,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再说,如果当初自己没有脑子进水,一定要去外洋,说不定萧大哥就不会落到冤死牢狱的下场。龙香叶那死婆子除了能生儿子,没有屁本事!还有方妩娘,到底是女人,虽然让两个孩子衣食不缺,但是在教养上,还是太粗心大意了。
孩子长成什么样子,都是离不开家长的努力。如果家长缺席,孩子就如野草一样,恣意生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