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什么意见?”
“拟准允。”
朱厚照双手交叉放在后脑,颇为舒坦的念了一个字,“可。”
这样大约要有半个多时辰,
他忽然发现载壡这小子视线一直偏向一边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奏疏,那表情带着几分焦急,撅着嘴的模样还有几分可爱。
这一下让他笑出了声,“怎么了?无聊难耐啊?”
“孩儿不敢。”
载壡吓了一跳,立马端坐好。
“哈哈。”朱厚照侧过身躺着看向他,“当皇帝就是这样的,五成的时间感觉枯燥,五成的时间又感觉孤独。爽快畅意、意得志满,只不过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载壡那么小,听不懂其中深意,只是从字面意思理解了一下,说:“孩儿不孝,没有想过父皇这么辛苦。可是刚刚……刚刚还不到半个时辰,我就觉得难捱。”
说起来,大概是有些羞愧了。
这话让朱厚照心中稍微宽慰,孩子,真得小时候好一些。
“你爹我也习惯了。”朱厚照向他招手,“来,我陪你一起看。”
“好!”
载壡认真的点点头,再没有刚才焦急的心情。
奏疏翻开,
朱厚照谆谆教导,“所谓天子,说起来是天地之间唯吾独尊,所有人都得听皇帝的。但要以一人掌控天下千万人的命运,这也可以说是独夫。那么,又如何以一人敌万人呢?
皇帝不能经常出宫去亲自查看,不能到边疆代替将军打仗,从来只躲在深宫之中,外面什么模样,很容易变成身边人说什么,就以为是什么。
这个时候,奏疏可能就是唯一了解外界情形的手段。所以奏疏千万不能轻视,要仔细的阅读、掌握其中的信息,还要思考此人为什么这样写……
另一方面,当皇帝也不能全信奏疏,因为真正的人心从来不会写在奏疏里……”
载壡趴在边上听得很专心,又时而蹙眉。
“爹,那奏疏到底是能信还是不能信?”
朱厚照想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也没办法回答,世上真真假假,从无定形,自然难以捉摸。所以作为皇帝只能去抓住有形的东西。”
载壡脑袋一偏,脸蛋像是贴在御案上,“什么是有形的东西?”
“力量,哪怕你被骗了,哪怕最终骗局成功,但你依然能够让自己承受得住被骗的结果,然后绝地翻盘。”
“喔。”载壡笑了笑,“就是骗我的人再多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需要有真正信得过的人。”
“这么说也没错。”
外面大雪纷飞,宫殿与宫殿之间的广场上铺满了厚厚的雪。
刚刚被踩出的脚印没过多久就又被覆盖。
这种天气,陪着还是孩子的老五说些没有言语陷阱的轻松话,实在是难得的一种放松和快乐。
前后两世朱厚照加起来也要有七十岁了,或许是真有了些含饴弄孙的快乐?
老太监尤址也替皇帝感到开心,
乾清宫不是常能爆出笑声的地方,但五殿下还是不一样,聪明伶俐、乖巧听话,往往能接得住皇帝的话,偶尔还会说出很孩子气的搞笑之语,把皇帝逗得开心的不行。
过了一会儿内阁张璁递条子进来,
朱厚照召见了他,并让载壡在边上找个矮矮的书案坐着。
尤址引他入内以后,张璁也观察的仔细,行礼说:“老臣参见陛下,见过五殿下。”
“平身吧。”
朱厚照今儿的开心是写在脸上的。
像是张璁这样的人早就知道,皇五子载壡最得皇帝宠爱。
“尤址,赐座。”
张璁拱手,“谢皇上。”
心情好的时候不仅是赐座,就是暖盆都要推得离他近一些。
“外面还有大雪,爱卿有什么事这么急,要忍着严寒入宫?”
张璁从袖口里拿出一样东西,低头呈上,“启禀皇上,老臣是觉得眼下已近年终,朝廷花大力气、陛下也十分关心的货币改革总要有一个总体的进展呈陛下御览。前几日一直在准备,今日才集其了江西、湖广两省情况,因知道陛下关心,所以未敢耽搁。”
“喔?”朱厚照心中生出期待,问道:“总体情况如何?”
“老臣这份奏疏是命人收集各省官员、名士、商人、百姓的言论而成,不全以官员媚上之语为准。总的来说,货币改革的情形可以分为三层,最好的便是江南如杭州、南京以及边镇口岸如大同、伊犁,这些地方商业兴盛,对于货币改革非常关心,兑换新钱热情也高,尤其统一了钱币,更加方便贸易,所以受到欢迎,新钱币的使用已经随处可见。
次一些的地方是富庶省份的乡村,这些地方交通便利、信息畅通,百姓到县城不必费力。最后便是情况不甚理想的,这主要是更偏远的地方。”
朱厚照一边看,一边听,听完了忍不住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