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绾垂下眼帘,掩去眼底化不开的哀伤。
“没有那艘船,他就再也弹不出那样动人的乐曲了。”
就像离开了水的鱼无法呼吸,离开了土壤的花注定凋零。
而失去了他的她,是残垣,是断壁,是此生再不会泛起涟漪的涸泽。
少年眼里的光倏然熄灭,犹如一出精心排演的独角戏,未及开场便宣告谢幕。
沉默良久,他怅然一叹。
“那他一定是比任何人都深爱着那艘船吧。”
原来这种非谁不可的感情并非只存在于那些虚幻缥缈的故事里。
女孩湿润的睫毛颤了颤,微笑点头:“嗯。”
纤纤十指摆上琴键,相同的旋律从她指尖再次响起,却又比刚才少年的演奏多了几许怅惘与悲凉。
一曲奏罢,尹钧河忍不住惊叹:“之前竟没听你说过你还会弹钢琴。”
“小时候为了培养音感学过几年,后来专注练大提琴就渐渐生疏了,现在的水平也只够弹些简单的曲子。”裴绾腼腆地笑了笑,“这首是他教我的,他比我弹得好多了。”
尹钧河不禁纳闷,毕竟那日宁昙给他的印象更像个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实在很难想象他还有这样的艺术细胞。
“我们的启蒙老师是邻居一对音乐家夫妇,丈夫是钢琴家,妻子是大提琴家,他从小在他们家学钢琴。我耳濡目染也总喜欢在一边旁听,他们见我很感兴趣就问我想学钢琴还是大提琴。”
“所以你选了大提琴?”
裴绾莞尔一笑:“起初我是打算跟他一样弹钢琴的,但在听过老师们的二重奏后,一下子就被大提琴吸引了,它看起来那么笨重,却能表达出那么深沉细腻的情感。”
如果钢琴是四季更迭的浪漫乐章,那大提琴便是秋日的喁喁私语。它们就像晚风与落叶,薄暮与长河,无需渲染,相映即是一篇催人泪下的抒情诗。
“我当时的梦想,就是希望有一天,这两样乐器在我们手中也能演绎出像老师们那样唯美的旋律。”
尹钧河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苦涩,原来她学大提琴竟也是为了他。哪怕她刚刚才与自己一起默契完美地合奏过,对她而言,恐怕跟完成一场寻常的演出也没什么不同。
归根结底,无非因为他不是他罢了。
“我以后能有机会听到你们的二重奏吗?”
裴绾却笑着摇了摇头。
“他曾经拿过不少奖,有天生的绝对音感,但并不会走这条路,那对夫妇后来也因为丈夫接受了汉诺威音乐学院的任教邀请,举家搬去了德国,自此之后他就很少再碰琴了。”
“绝对音感?”尹钧河的表情已经不足以用惊讶形容,“那太可惜了,绝对音感可遇不可求,多少音乐专业的学生都羡慕不来,这简直是老天爷赏饭吃,就这么放弃不会觉得遗憾吗?”
裴绾闻言淡淡一笑,眸色皎洁如月,又似有细碎零落的星光。
“他说人生总有取舍,而他有必须肩负的责任,能让我随心选择想要的人生会比他自己得到任何东西都满足。”
尹钧河怔忪半晌。
或许连裴绾自己都没发现,当她谈起对方时,那双纯净的眼眸会变得出奇的明亮。
即使对方并不在场,他们之间也似乎紧紧连接着一条看不见的纽带,容不下任何人的插足。
电影里的1900最终也没能向心仪的少女送出那张唯一的唱片。
而他也注定等不到她的回眸。
少年低下头,释然轻喟。
“绾绾,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女孩歪了歪头,弯眼笑起来。
“当然。”
两人相视而笑,仿若这场无疾而终的告白,从来不曾发生过。
青春是一本匆匆如风,未及细读便要老去的书。
并不是每个人年少的悸动都能写出称心如意的结局。
但历经岁月荏苒后再翻阅,即便是酸涩的青梅也能引人会心一笑。
多年之后,每当尹钧河重温,他都由衷庆幸,在他的这本书里,曾有一个女孩,以这样温柔的方式,留下了风清月霁的一页。
冬季天黑得格外早,裴绾和尹钧河走出录音棚所在的大楼时,外面的暮色早已被一片璀璨的街灯和霓虹点亮。
“宁昙不来接你吗?”
天色已晚,竟然都不知道来接女友回家,尹钧河对那家伙本就不算好的印象又打了几分折扣。
一束汽车灯光倏然照过来,两人偏过头,阶梯下不起眼的角落竟停着一辆形如坦克的庞然大物,远远望去就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巨兽。
车门打开,一双大长腿从霸气酷炫的军用级越野车里迈下来。
“看来老天的确不打算给我一个送你回家的机会了。”尹钧河半开玩笑地说。
凛冽的冬夜里,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连帽卫衣外罩黑色飞行夹克,比以往西装革履的板肃形象至少年轻了七八岁,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