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廷的问题,在于君臣都认为君权天授,正是因为君权天授,所以才有一切唯君上的说法。”
“而明廷各级官员,想要升迁也只需要上级满意,自然心中没有百姓。”
“所有人只要伺候好上级就行,官场也就成了虎斗场,成了豺狼窝,才有了明廷那么多鱼肉百姓的贪官污吏,才有了那么多为虎作伥的胥吏衙役。”
“大都督说的,权力只为权力来源负责,权力来自于上,那就只需要唯上就行了。”
众人全部都沉默了。
何心隐有些担忧的看向苏泽。
苏泽直接鼓掌起来:“朱知府此言,真乃吾之知音也!”
苏泽说道:“朱知府的做法,就是从君权天授改成主权在民,由府衙吃饭的人推举出评价的人,由他们决定菜式和口味,这个方法妙!”
但是苏泽说完,李贽突然说道:
“大都督,主权在民是没错,可是这民,又怎么能用一个字概括之呢?”
“凤阳府衙的官吏衙役们吃饭,他们的立场是一致的,要用少的钱吃上好吃的饭菜。”
“但是在治政的时候,民可是多种多样的。”
“富商是民,农夫是民,工坊雇工是民,他们的想法千差地别,所求也完全不一样。”
“就算是雇工,属下也见过各种各样的。”
“比如徽州府的墨工,徽墨天下出名,墨工多是家族传承或者师徒相承,有知名的制墨师傅,所制作的徽墨比黄金还贵。”
“但是近些日子,徽州府有工匠发明了新的制墨工艺,不需要和以前那样取灯灰为原料,而是改进工艺直接用煤灰大量制作墨灰,再用便宜药材批量制造,徽墨的价格也下来很多,虽不如传统徽墨那么字迹弥久,墨香清远,但是也足够便宜,让很多百姓也用得起。”
“那些制作传统徽墨的工匠们就联合起来,到府衙状告,要求那些用新法制墨的工坊产的墨,不能冠以徽墨的名头。”
在场众人先是一笑,紧接着也思考起来。
在苏州府和松江府,也有过传统织工要烧毁工坊织布机的事情发生过。
李贽说道:“主权在民,这民到底是哪个民?要如何平衡各个民的需求呢?”
三经新注
苏泽感慨一句,在穿越前他也曾经有过一种认知,那就是只要变革了一切都会好起来,仿佛在变革的那一切就是宇宙大爆炸的奇点,美好的新生活就突然降临在眼前。
这种神圣化的变革童话,却不是历史的真正面目。
当他自己主导这场巨大的社会变革的时候,苏泽这才发现,其实所有人的利益都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农民,有产自耕农,无产的佃农,有钱的富农,以及地主的利益都是不一样的。
同样是工匠,有手艺的手工匠人,和工坊中大规模的雇工,他们的利益也都是不一样的。
甚至官员和吏员,不同部门的官吏,他们的利益也都是不一样的。
苏泽说道:“想要建立一种制度,让所有‘民’都满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要让所有人都满意才能改革,那什么样的改革几乎都做不了。”
苏泽看向自己手下这些知府们说道:“很多时候,治政就是尽量让所有人都接受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方案。”
苏泽说道:“浙江的里正参议改革可以扩大一下,范围也可以从里正扩大到各行各业去,先给百姓一个说不的权利,也有一个互相妥协的场所。”
“另外小言公公的议事规程也可以在参议的时候用上,主权在民不是一蹴而就的,在历史上我们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可以借鉴,只能慢慢的摸索。”
众人纷纷点头。
苏泽也叹了一口气,凡是涉及到政治上的变革,往往都是非常复杂又缓慢的。
他不得不承认,在目前这个形势下,还是只能依靠手下这帮顶尖的人才,帮着他一起慢慢的探索,这几乎是没有任何捷径可以走的。
这也是苏泽并没有大规模改革大明的官僚制度,而是继续在明廷框架中运转的原因。
苏泽继续说道:“南直隶有诸位在,大都督府都是放心的,但是江西、广东的情况就难多了。”
“广东那边就只有谭公一人撑着,江西那边的更还是沿用了明廷的旧官吏。”
苏泽看向众人问道:
“诸位,手下有什么人才就不要藏着掖着了。”
众人纷纷一笑,果然苏泽是来求人才来了。
徐渭说道:“大都督,其实南直隶浙江福建江西,都是教育兴盛之地,何不自己培养人才呢?”
苏泽问道:“文长的意思是,再开科举?”
徐渭点头说道:“明廷以科举取士,二百年依然有这么多忠于它的读书人,大都督也在东南开科,才能将读书人的心争夺过来。”
“可是科举的内容?”
徐渭说道:“自然是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