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种糜烂程度,你真认为始皇能对天下如臂使指?能一道政令下去,就让万民景服,天下顺从?”
“大秦的天下早就摇摇欲坠了。”
“只不过大秦武力尚在,始皇威望尚存,所以才能压住天下。”
“但这终究不会太长久。”
“终有一日,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
“一夫作难而七庙隳。”
嵇恒的声音并不大,但落到胡亥扶苏耳中,却是让人不禁发寒。
嵇恒再度拿起案上的酒壶,试图倒出几滴酒来,可惜前面喝得太干净,摇了许久,都没滴下一滴。
他轻叹一声,颇为意兴阑珊。
对于始皇。
嵇恒还是很尊敬的。
始皇是一位对华夏做出伟大贡献的存在。
虽然他很喜欢说‘奋六世之余烈’,但若是真的细品历史,却会发现,根本就不是这样。
大秦的大一统并非必然。
始皇上位之时,赵国几欲霸天下。
虽后世都说长平之战后,赵国一蹶不振,实则并非如此。
在赵悼襄王手中,赵国已实现了中兴,南征北讨,攻城夺池,更是在跟秦军的对峙中,斩杀了蒙恬的大父蒙骜,杀秦军三万,不仅一雪前耻,还重振了军威。
那时的赵已初具虎视天下的实力。
而同时,魏国有信陵君辅佐,国势大有提升。
楚国则一直在号召合纵攻秦。
嬴政就是在赵几欲横行中原,魏冠带行于四方,楚纵成则帝的恶劣环境下,天才的抓住了六国不合,以及各国强势君主先后暴毙的几乎唯一的良机,运用庞大的间谍网和绝强的意志,一举打穿了纵亲之腰赵国,并最终在决心的对拼之中,打垮了楚国。
这才最终实现鲸吞天下。
秦王扫六合。
并非是扫,而是鲸吞。
也只能鲸吞。
秦国不能慢上分毫。
一旦慢了,就可能失去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良机难得,能全部抓住的君主,更是难得。
但嬴政做到了!
甚至若赵悼襄王未早死,赵国同时未遭遇罕见大地震,信陵君能多活几年,楚国的合纵攻秦能得逞一次,秦国几乎都不可能扫平天下,战国分裂的局面也还会继续存在。
但嬴政就是抓住了天下难得的空窗期,以绝强的意志,扫灭了六国,实现了天下一统。
如此功绩,谁又能不叹服?
你把我当竖子?!
胡亥脸色难看至极,愤怒的再次拍案,喝道:“嵇恒,休在这胡说八道。”
“始皇怎么可能坐视天下大乱?”
“以始皇的雄才大略,定早就做好了一切布局,根本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你就是在危言耸听!”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一燕国余孽,一将死之人,又岂会对大秦抱有好感?”
“对于燕国被灭,你肯定对大秦是怀恨在心,一直在借机诋毁大秦,诋毁秦政,诋毁始皇。”
“你的狼子野心,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是亡秦之心不死!”
“其心当诛!”
胡亥怒发冲冠。
这些话近乎是吼出来的。
嵇恒面色如常,对于胡亥的吼叫,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随意的嚼了几口羊肉,味道很膻,里面虽加了不少香料,但也只能勉强盖住部分膻味。
在将铜盘上的羊肉尽数吞入肚后,他将铜盘上的陶罐拿起,将里面的羊骨汤倒入身前粳米,再从袖口掏出两根自制的木棍,插入碗中稍加搅拌。
嵇恒边吃边说道:“千人千面,就算深谙人性的商鞅,尚且会败亡在自己的制度之下,何况大秦眼下是两千多万人?”
“就算始皇手眼通天,难道就能让这两千多万人心往一处使?毫无他念?”
“就算始皇想,六国贵族想吗?”
“六地黔首想吗?”
“你出身于高爵人家,又岂知民间疾苦?”
“这些大秦修长城,修驰道,掘川防,拓疆域,一文字,一度量衡,使黔首自实田,修骊山,修各地宫殿,这些都是要靠人去做的。”
“天下的青壮也就一千来万人,这一连串大工程大政策下来,你可知要耗费多少钱粮?征发多少民众?”
“而且全都集中在了数年之内。”
“人非牛马。”
“就算是牛马,尚且有打盹时间,但人却没有休息空闲。”
“如此苛暴,天下何以不怨声载道,何以不沸反盈天,何以不怒不可遏?”
“是故。”
“你在狱中听到了很多咒秦之言。”
“我记得有一个儒生是这般说的:大秦杀人无算,白骨如山,暴政苛刑,赭(zhe